名家博客 - 劉項亞洲週刊研究員

野貓式佔中引爆爭議
2014年10月12日 第28卷 40期

佔中行動出現「野貓式」發展，去中心化，已由中環擴展到銅鑼灣、旺角、尖沙咀等，並形成自治的小社會，但也引爆民怨，導致附近商家和居民怨聲四起。


這是野貓式的「佔領」行動，也是「佔中三子」所沒想到的發展。被強勢警力從政府總部擊退的反對派群衆，九月二十八日就向各區延伸，佔領馬路，堵塞交通，癱瘓了不少港九地區的主要幹線。這是港府當局的新策略，以退為進，採取了軟策略，不用警力鎮壓，而是使用民意施加壓力，企圖以消耗戰對付反對派。但這樣的內耗結果，也將使香港社會與經濟賠上了巨大的代價。

警察對於明顯違法的行動不但沒有執法阻止，還參與維持秩序，並且保障他們安全。這也引爆了民怨，尤其是在附近的居民與商家，都怨聲四起，他們憂慮這樣的狀況會持續多久。更諷刺的是，一些以不同行動抗議的民眾反而牽涉犯罪而被捕。九月三十日，一位司機開著賓士（Mercedez Benz，奔馳、平治）車衝進旺角的佔領區，險象環生，差點撞到人，但他揚長而去，事後警察從車牌找到他家，將他拘捕。但他卻為自己抱不平，說他是合法使用公共馬路而受罰，而那些非法佔領馬路的人卻是逍遙法外。銅鑼灣的一位住戶從家裏窗口丟出垃圾，被佔領地的抗議群衆報警，上門調查，事主卻情緒失控而刀傷警察被捕。

野貓式的佔中，也是指這些各佔一方的佔領，從中環、金鐘、銅鑼灣、旺角、尖沙嘴、上水，都不是佔中三子所能指揮，也不是學聯所能控制，而是「去中心化」，讓各家各派的社運團體和激進力量迎來這個天賜良緣。這也是社運團體展示它們在佔領地的管理能力的時刻。

站在通往香港政府總部的天橋向下看，干諾道這條香港的主幹道已經被身著黑衫的示威者填滿，成了黑色的海洋。沒有流血、沒有爭執、抗議現場的秩序已經建立，干諾道中間部分的路面上坐滿了示威者，道路靠外的兩側仍然保留為人行通路，市民自發建立的物資站、急救站、垃圾分類站排列在通路邊上，時不時有人抱著箱子派發麵包與紙巾，或是拿著噴霧器給市民噴水降溫。

叫做「人民公廁」的臨時廁所撤掉了，它本來搭在立法會大樓東側，一個帳篷，分男女，地面正好是下水道。在最初的戰場添美道，狼藉了三天的主台已經變得很乾淨，民衆和學生自發撿垃圾，把物資分門別類放好，把雨傘收齊，這場被稱為「雨傘革命」的運動聚集了太多民衆提供的雨傘。

佔領活動從位於金鐘的政府總部開始，第一天晚上便擴散到中環、灣仔、旺角，第二天旺角、銅鑼灣的市民越聚越多，第三天尖沙咀、上水也出現了佔領的市民，佔領活動呈現「遍地開花」之勢擴展。

無論是學聯還是佔中三子，都沒有想到佔領活動會擴散得如此之快，從第一夜開始，他們就沒有掌握這場運動的控制權，民衆自發上街，自發行動，也建立了自己的秩序，臨時形成了一個個自我管理的「小社會」。

彌敦道上商戶一度警惕失守，但幾家連在一起的珠寶店如謝瑞麟、六福等開門營業，門口的保安說如果沒有異常情況，會和平時一樣開到晚上九點半。尖沙咀的半島酒店商場，對著彌敦道的牆面上本來開滿了大大的奢侈品商店的櫥窗，有Louis Vuitton、Harry Winston、Goyard，現在都拉下了捲幅門，但是走進商場可以看到店鋪還在營業。「怕那些人在這裏，以防萬一。」其中一家的門衛說。

這些小社會不用警察維持秩序，卻靠市民的自覺與自發的義工維持著運作。在主要的幾個據點，金鐘夏慤道、銅鑼灣、旺角，隨處可見這樣的標語：「克制，冷靜」，「衝動你就輸了」。從金鐘走到中環，沿路最多的就是強調和平的標牌，很多製作粗糙，只是直接寫在紙板上。各地也有集會人士自發拿著話筒喊：「請大家保持冷靜，保持克制。」「不要和任何人發生爭執和推撞，用暴力的是警察，我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。」「不要讓這個高貴的運動有任何污點。」

銅鑼灣的現場基本沒有政治組織的旗幟標語，唯獨有法輪功組織的標語板立在這裏，「中共就是邪教 打倒邪教共產黨」、「古有農民起義 今有人民造反」等等。現場示威市民覺得這些標語並不能代表他們，他們沒有拆下這些署名「紀元友」的標語，而是在其底部、旁邊再貼上聲明「以上紀元並不代表我們香港」。

維持秩序的，還有佔中組織的糾察隊，它們在各地巡視，一旦發現可疑物品或攻擊性武器就會立刻清理出集會現場，現場曾出現石頭和鐵絲，都被清走。佔中方面也呼籲市民自發監督，遊行第三天的下午，一輛救護車要駛出政府總部遊行現場，佔領中環組織的糾察義工幫助維持秩序開路，義工們一聲呼籲下，幾秒鐘內便形成了一條通路，義工跑著帶隊，救護車尾隨行駛，伴著路邊市民的掌聲，救護車迅速駛出了示威區。

銅鑼灣現場物資豐富，設有七八個自發組織的物資站，市民可以自行拿取水、紙巾、零食，還不時有學生抱著紙箱派發物資，銅鑼灣東角道上的一個物資站，甚至貼出告示表示物資已經充足，不用再捐助物資了。在金鐘的遊行現場，沿路會不停有人笑瞇瞇地遞過來口罩、水、花生、餅乾。一位廚師大叔，在政府總部西側的添美道做了一鍋三文魚飯派給大家吃，當天早上的時候，也有人送來成箱的早餐。現場所有物資隨便拿，三明治、餅乾、香蕉、蘋果應有盡有。

一箱箱的香蕉堆在干諾道各處，可以隨意拿來吃，為防衛生問題，還專門掛了幾個袋子，用紙板寫著「蕉皮」，專門放香蕉皮。在夏慤道，很多年輕人拿著黑色的大膠袋來回走，問有沒有人要扔垃圾。

在金鐘天橋的電梯口，左邊一個男生右邊一個女生，男生拿著灑水壺對著上電梯的人臉上噴，一邊噴一邊說：多謝堅持，辛苦啦。女生把抽紙盒對著人群，上電梯的人想拿就取一張擦汗。

銅鑼灣街邊還架起了公民講堂，兩頂遮雨棚底下，任何市民都可以拿起麥克風發表演講。一位六十年代出生的先生回憶了天安門事件帶來的震撼，強調中共政權不能相信。他說香港人遺忘得太快，梁振英僭建的事情已經無人再提，香港電視不獲發牌也被人遺忘，但願這次抗爭，香港人不要遺忘。接下來是一個害羞的女中學生，被朋友推著接過麥克風演講，今年十六歲的她則分享了她和父親吵架的經歷，她爸經歷過六四，擔心她的安全，她則說二零一七年的時候自己滿十九歲，她不希望自己到時候後悔。

旺角的彌敦道與亞皆老街交叉的路口比較寬闊，人們在這裏搭了大棚和舞台，同樣請民衆上台分享交流。周圍或坐或站聚集了一兩千人，主持人邀請一位IT行業工作者上台分享防止通訊APP被監控的經驗，這位先生問起現場朋友舉手表示最常用的通訊APP，Whatsapp用戶佔了大多數，但其安全性卻緊接著被他否決了，因為有「網絡保安」會通過該程式監控內容。接著他推薦了一款只需藍牙便可使用的APP，預防警方中斷集會區的網絡信號。

類似的公民講堂，在金鐘政府總部西側也設有一個，喇叭聲並不算大，應付不了開闊的室外吵雜環境，圍繞在講堂周圍的數百人安靜聽講，四周鴉雀無聲。

這一個個抗議區，就像群衆自治的巴黎公社，更多的廣場秩序與規則在建立，一種歡快與感動的情緒洋溢在「廣場」上。但這裏不是在搞嘉年華，鮮有人喝啤酒，也不見兒童。正如一張標語上所說：「我們在打仗。」

這場「仗」到底要打多久，沒人說得清楚，學聯表示政府再不作出回應便會將行動升級，包圍政府機構。佔領中環組織培育的行動力量尚未爆發，有的人認為佔領會戛然而止，也有人認為它將是一場持久戰。

前特首曾蔭權的競選口號是「我會做好呢份工」，這句口號概括了香港人專業、負責的特點，它造就了香港高效的服務業、專業的政府機構、甚至還造就了這場秩序井然的抗爭活動。但對於附近的居民和商家來說，這是飛來橫禍，也是期盼盡快結束的夢魘。（侯正昕參與採訪）■12001

名家博客 - 劉項亞洲週刊研究員

野貓式佔中引爆爭議
2014年10月12日 第28卷 40期

佔中行動出現「野貓式」發展，去中心化，已由中環擴展到銅鑼灣、旺角、尖沙咀等，並形成自治的小社會，但也引爆民怨，導致附近商家和居民怨聲四起。


這是野貓式的「佔領」行動，也是「佔中三子」所沒想到的發展。被強勢警力從政府總部擊退的反對派群衆，九月二十八日就向各區延伸，佔領馬路，堵塞交通，癱瘓了不少港九地區的主要幹線。這是港府當局的新策略，以退為進，採取了軟策略，不用警力鎮壓，而是使用民意施加壓力，企圖以消耗戰對付反對派。但這樣的內耗結果，也將使香港社會與經濟賠上了巨大的代價。

警察對於明顯違法的行動不但沒有執法阻止，還參與維持秩序，並且保障他們安全。這也引爆了民怨，尤其是在附近的居民與商家，都怨聲四起，他們憂慮這樣的狀況會持續多久。更諷刺的是，一些以不同行動抗議的民眾反而牽涉犯罪而被捕。九月三十日，一位司機開著賓士（Mercedez Benz，奔馳、平治）車衝進旺角的佔領區，險象環生，差點撞到人，但他揚長而去，事後警察從車牌找到他家，將他拘捕。但他卻為自己抱不平，說他是合法使用公共馬路而受罰，而那些非法佔領馬路的人卻是逍遙法外。銅鑼灣的一位住戶從家裏窗口丟出垃圾，被佔領地的抗議群衆報警，上門調查，事主卻情緒失控而刀傷警察被捕。

野貓式的佔中，也是指這些各佔一方的佔領，從中環、金鐘、銅鑼灣、旺角、尖沙嘴、上水，都不是佔中三子所能指揮，也不是學聯所能控制，而是「去中心化」，讓各家各派的社運團體和激進力量迎來這個天賜良緣。這也是社運團體展示它們在佔領地的管理能力的時刻。

站在通往香港政府總部的天橋向下看，干諾道這條香港的主幹道已經被身著黑衫的示威者填滿，成了黑色的海洋。沒有流血、沒有爭執、抗議現場的秩序已經建立，干諾道中間部分的路面上坐滿了示威者，道路靠外的兩側仍然保留為人行通路，市民自發建立的物資站、急救站、垃圾分類站排列在通路邊上，時不時有人抱著箱子派發麵包與紙巾，或是拿著噴霧器給市民噴水降溫。

叫做「人民公廁」的臨時廁所撤掉了，它本來搭在立法會大樓東側，一個帳篷，分男女，地面正好是下水道。在最初的戰場添美道，狼藉了三天的主台已經變得很乾淨，民衆和學生自發撿垃圾，把物資分門別類放好，把雨傘收齊，這場被稱為「雨傘革命」的運動聚集了太多民衆提供的雨傘。

佔領活動從位於金鐘的政府總部開始，第一天晚上便擴散到中環、灣仔、旺角，第二天旺角、銅鑼灣的市民越聚越多，第三天尖沙咀、上水也出現了佔領的市民，佔領活動呈現「遍地開花」之勢擴展。

無論是學聯還是佔中三子，都沒有想到佔領活動會擴散得如此之快，從第一夜開始，他們就沒有掌握這場運動的控制權，民衆自發上街，自發行動，也建立了自己的秩序，臨時形成了一個個自我管理的「小社會」。

彌敦道上商戶一度警惕失守，但幾家連在一起的珠寶店如謝瑞麟、六福等開門營業，門口的保安說如果沒有異常情況，會和平時一樣開到晚上九點半。尖沙咀的半島酒店商場，對著彌敦道的牆面上本來開滿了大大的奢侈品商店的櫥窗，有Louis Vuitton、Harry Winston、Goyard，現在都拉下了捲幅門，但是走進商場可以看到店鋪還在營業。「怕那些人在這裏，以防萬一。」其中一家的門衛說。

這些小社會不用警察維持秩序，卻靠市民的自覺與自發的義工維持著運作。在主要的幾個據點，金鐘夏慤道、銅鑼灣、旺角，隨處可見這樣的標語：「克制，冷靜」，「衝動你就輸了」。從金鐘走到中環，沿路最多的就是強調和平的標牌，很多製作粗糙，只是直接寫在紙板上。各地也有集會人士自發拿著話筒喊：「請大家保持冷靜，保持克制。」「不要和任何人發生爭執和推撞，用暴力的是警察，我們打不還手罵不還口。」「不要讓這個高貴的運動有任何污點。」

銅鑼灣的現場基本沒有政治組織的旗幟標語，唯獨有法輪功組織的標語板立在這裏，「中共就是邪教 打倒邪教共產黨」、「古有農民起義 今有人民造反」等等。現場示威市民覺得這些標語並不能代表他們，他們沒有拆下這些署名「紀元友」的標語，而是在其底部、旁邊再貼上聲明「以上紀元並不代表我們香港」。

維持秩序的，還有佔中組織的糾察隊，它們在各地巡視，一旦發現可疑物品或攻擊性武器就會立刻清理出集會現場，現場曾出現石頭和鐵絲，都被清走。佔中方面也呼籲市民自發監督，遊行第三天的下午，一輛救護車要駛出政府總部遊行現場，佔領中環組織的糾察義工幫助維持秩序開路，義工們一聲呼籲下，幾秒鐘內便形成了一條通路，義工跑著帶隊，救護車尾隨行駛，伴著路邊市民的掌聲，救護車迅速駛出了示威區。

銅鑼灣現場物資豐富，設有七八個自發組織的物資站，市民可以自行拿取水、紙巾、零食，還不時有學生抱著紙箱派發物資，銅鑼灣東角道上的一個物資站，甚至貼出告示表示物資已經充足，不用再捐助物資了。在金鐘的遊行現場，沿路會不停有人笑瞇瞇地遞過來口罩、水、花生、餅乾。一位廚師大叔，在政府總部西側的添美道做了一鍋三文魚飯派給大家吃，當天早上的時候，也有人送來成箱的早餐。現場所有物資隨便拿，三明治、餅乾、香蕉、蘋果應有盡有。

一箱箱的香蕉堆在干諾道各處，可以隨意拿來吃，為防衛生問題，還專門掛了幾個袋子，用紙板寫著「蕉皮」，專門放香蕉皮。在夏慤道，很多年輕人拿著黑色的大膠袋來回走，問有沒有人要扔垃圾。

在金鐘天橋的電梯口，左邊一個男生右邊一個女生，男生拿著灑水壺對著上電梯的人臉上噴，一邊噴一邊說：多謝堅持，辛苦啦。女生把抽紙盒對著人群，上電梯的人想拿就取一張擦汗。

銅鑼灣街邊還架起了公民講堂，兩頂遮雨棚底下，任何市民都可以拿起麥克風發表演講。一位六十年代出生的先生回憶了天安門事件帶來的震撼，強調中共政權不能相信。他說香港人遺忘得太快，梁振英僭建的事情已經無人再提，香港電視不獲發牌也被人遺忘，但願這次抗爭，香港人不要遺忘。接下來是一個害羞的女中學生，被朋友推著接過麥克風演講，今年十六歲的她則分享了她和父親吵架的經歷，她爸經歷過六四，擔心她的安全，她則說二零一七年的時候自己滿十九歲，她不希望自己到時候後悔。

旺角的彌敦道與亞皆老街交叉的路口比較寬闊，人們在這裏搭了大棚和舞台，同樣請民衆上台分享交流。周圍或坐或站聚集了一兩千人，主持人邀請一位IT行業工作者上台分享防止通訊APP被監控的經驗，這位先生問起現場朋友舉手表示最常用的通訊APP，Whatsapp用戶佔了大多數，但其安全性卻緊接著被他否決了，因為有「網絡保安」會通過該程式監控內容。接著他推薦了一款只需藍牙便可使用的APP，預防警方中斷集會區的網絡信號。

類似的公民講堂，在金鐘政府總部西側也設有一個，喇叭聲並不算大，應付不了開闊的室外吵雜環境，圍繞在講堂周圍的數百人安靜聽講，四周鴉雀無聲。

這一個個抗議區，就像群衆自治的巴黎公社，更多的廣場秩序與規則在建立，一種歡快與感動的情緒洋溢在「廣場」上。但這裏不是在搞嘉年華，鮮有人喝啤酒，也不見兒童。正如一張標語上所說：「我們在打仗。」

這場「仗」到底要打多久，沒人說得清楚，學聯表示政府再不作出回應便會將行動升級，包圍政府機構。佔領中環組織培育的行動力量尚未爆發，有的人認為佔領會戛然而止，也有人認為它將是一場持久戰。

前特首曾蔭權的競選口號是「我會做好呢份工」，這句口號概括了香港人專業、負責的特點，它造就了香港高效的服務業、專業的政府機構、甚至還造就了這場秩序井然的抗爭活動。但對於附近的居民和商家來說，這是飛來橫禍，也是期盼盡快結束的夢魘。（侯正昕參與採訪）■12001